魂兮

文笔很烂,但会努力。
经常装死,间歇性诈尸
谢谢所有的喜欢。OwO
写作是快乐的事情

【将进酒|萧家兄弟】风雪落满怀

#萧家兄弟少年时期,亲情向,有大量私设

#战损萧驰野,撒娇萧驰野,OOC算我的(。

#时间线也是私设

#找了半天没有粮于是我来杜撰了,都是我杜撰的!

#全文9k+,一发完


1.

冬天离北的风雪总是刺骨,北风呼呼刮着,让人情不自禁打冷战。

近期边境战事稍歇,双方大军都未压境。连年战事使双方都消耗良多,今年冬季是难得的清闲。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萧方旭的离北王府虽然建在阒都,但在离北也有一小间院落,院子不大,远不能与“王府”相比,但比远在阒都的离北王府更像个家,所以也被称作是离北王府。离北王府的书房里生着地龙,烘得屋子里暖融融。

萧方旭坐在地毯上看书,左右两边围着茶案坐着萧既明和萧驰野。萧既明坐姿端正,仔细看着手中的军报。离北王病退,萧既明还不到二十岁,大帅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自从接了这位置就连轴转着忙,多数时间都得在营地里驻守。年关将近,战事又不紧,这才得了时间回家里来。萧驰野十二岁,正是身高快要拔节的时候,似乎几天不见就能长高一点点,萧既明回来时他正在院子里练刀,见到大哥就像兔子似的蹦到大哥身前,仰着头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

萧驰野不是安静的性格,前几年萧方旭没有病退时,萧既明跟着老王爷在军营里,家里就留萧驰野和一众仆人。虽说老王爷嘱咐着管家王伯管着点二公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但王伯看着他长大,哪舍得说一句重话,宠他宠得没边了。这会儿大哥和老爹都在家,书房安静得很,倒是拘得萧驰野满身不自在。

“哥……”萧驰野悄悄碰了碰萧既明。

萧既明从军报里抬头看他。

“陆伯伯说今年过年的贺礼让陆广白和陆姐姐一起送过来,昨天送信来说最后这段路上不歇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我出去迎迎他们呗。”萧驰野压低声音。

陆平烟未封侯,而萧方旭是实打实的离北王,于情于理,逢年过节都得送点贺礼。但边郡苦啊,谁都知道边郡日子过得不容易,陆平烟早就快把家产都搭进军饷里了,谁还忍心让他送礼。所以这都是走个过场,送不送礼不重要,主要是串串门。

“叫广白哥。”萧既明把手里的军报放下。

“是想出去玩儿了吧。”萧方旭眼睛都没从书上抬起来。

萧驰野不说话了,往老王爷那边蹭了蹭:“爹,咱们家什么时候去和陆姐姐提亲啊,大哥不着急我都着急了啊。”

萧既明抄起军报当即敲了萧驰野脑袋一下。

“大哥!”萧驰野护住脑袋。

“瞎说什么呢。”萧既明道。

“大哥,你看我愁你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两根,你还打我。”萧驰野往茶案上一趴,双臂交叠着,下巴抵在胳膊上,抬着眼睛看萧既明。萧驰野的眼睛很亮,抬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水汪汪的,透着天真的狡黠劲儿。

萧既明伸手揪住萧驰野的耳朵:“过来让我仔细看看,我家小弟的白头发在哪儿呢?”

“哎,大哥!疼!疼疼疼!”萧驰野不敢还手,顺着萧既明的力道往前探着身体。

萧既明放手,萧驰野赶紧揉了揉耳朵。

“去吧。”萧方旭发话。

“好嘞!”萧驰野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

萧既明站起来拿了氅衣跟到院子里叫住萧驰野,伸手给他披上。

“带上晨阳骨津和丁桃,别乱跑,注意安全。”

“知道啦。”萧驰野笑道,“谢谢大哥。”


离北刚下过雪,积雪深重,官道上的积雪还没清完,浪淘雪襟还是一只小马驹,个头不高,深雪没过半个小腿。晨阳骨津和丁桃跟在萧驰野的身后策马,三个少年带着丁桃这么个半大孩子扬起一阵飞雪,散在太阳底下,在空气中映出粼粼波光。

跑出不过二三里,萧驰野就遥遥看见路那头骑着高头大马的陆广白和后面慢悠悠的马车。他快马迎上去,扬着马鞭挥着手:“广白哥!这里!”

陆广白看见太阳下的萧驰野,逆着光坐在马上,竟一时间被那份明亮逼得晃了一下神。

“阿野!”陆广白应声。陆亦栀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来,跟着喊了一声:“阿野。”

萧驰野驾马快步跑到马车旁边:“陆姐姐好!”

“阿野好。最近怎么样,王爷和世子可好?”萧驰野驾着马与陆亦栀的马车并肩,陆亦栀声音温柔清脆,像银铃一样好听。

“好,都好。陆伯伯怎么样?”萧驰野答着话,轻松明快。

“我爹他……唉,旧伤了,这次没办法来,便让我和哥哥过来了。”陆亦栀叹了口气。

“姐姐别难过,陆伯伯吉人天相,会好的。我大哥上次从阒都回来带来好些伤药,等到家里姐姐和广白哥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尽管拿。”萧驰野安慰着陆亦栀,马蹄声轻快。一阵风裹着树枝上的残雪吹过来,扑了两人一脸雪沫子,冰冰凉。“姐姐快回车里吧,离北冷,当心受凉。”

陆亦栀应了,放下帘子,萧驰野快步驱马与陆广白并肩。

“昨晚不是说在驿站歇一会,怎又不歇了。”萧驰野问。

“路上驿站没放我们进,我们扣了门,当值的人说驿站在修缮,我和亦栀商量了一下,还是赶路吧,没多远了。”陆广白答着。

“修缮?官家驿站修缮是官家拨款,离北的驿站得报离北王,我这几天都在家里,没听说有驿站报修啊。”萧驰野皱眉。

“我没细问,或许是突然坏的吧。”

萧驰野沉思一会儿说道:“驿站的官员才多少俸禄,现在又是年关,家家急用钱,坏到不能留宿客人那就是坏得不轻,就算是官员先自行贴钱修缮,也得先往王府报。”

“在往后大概三十里,你要去看看吗?”陆广白问。

萧驰野想了想,转头吩咐晨阳和丁桃陪着陆广白,自己带着骨津往陆广白来的方向策马而去:“广白哥,我有点不放心,先过去看看!”


官家驿站是朝廷设立的,每一家驿站都有登记。萧驰野在驿站门前翻身下马,见驿站大门敞开,未见异样,心道奇怪,便往里走了两步。

“这位小爷,送信还是歇脚啊?”驿站跑堂的迎上来,满脸堆笑。

萧驰野总觉得不对劲,便不动声色道:“歇脚,烫壶酒,切二两牛肉。”

跑堂的一叠声应了,便退下去。

萧驰野进到店里,环顾房屋,没见修缮痕迹。他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倒进被子里,抿了一口。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萧驰野问骨津。

骨津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开口道:“主子,我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哪里修过,莫不是陆公子听错了?”

萧驰野道:“不应该啊,就算广白哥体力够用,他们也得为陆姐姐考虑,连夜赶路很累,不是实在歇不下,不会拖着陆姐姐赶路的。”

这一会儿工夫,那店小二烫好了酒切好了肉,端了上来:“二位爷您喝好。”

萧驰野低声对骨津吩咐到:“你找个由头去后院转转。”骨津应了。


另一头晨阳带着丁桃同陆广白并肩策马,接着驿站的话题闲聊,一会儿就到了王府附近。

“公子和小姐连夜赶路着实辛苦,到府上好好歇一歇。”晨阳道。

“我倒是无妨,亦栀辛苦。”陆广白答着。

“偏生不巧那驿站坏了。若不是不能收客人,应该歇歇的。”晨阳说。

“我们当时扣门,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那开门的看打扮应该是驿站跑堂的,说是屋子塌了,实在不方便留客,”陆广白说着,“感觉修房子的人手不是很够,里头还有人叫跑堂的过去帮忙。”

“是啊,那里面有人喊了一声‘张兄弟,过来帮忙’,吓了我一跳。”陆亦栀开口道。

旁边骑着小马驹一直快乐玩手里的狗尾巴草的小丁桃突然一震:“陆小姐,没听错吗?是叫的张兄弟?”小丁桃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声音还是童声,但问得十分庄重。

“是啊,嗓门大得很。”陆广白也点头。

丁桃猛得勒住马,从怀里拿出小本子哗啦哗啦翻,掐住一页纸,回头压着声音,用只有晨阳听得见的声音说:“晨阳哥哥,这一带驿站的人都有登记,没有姓张的。”

正讲着,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前。门口的家丁看见马车过来,转身向府里通报去了。

晨阳心里一惊,这边王爷和世子马上就要迎出来了,他吩咐丁桃快速带着萧驰野的近卫队过去,他得先把陆广白和陆亦栀送进门。

丁桃得令,骑着小马驹飞似的跑了。

这边陆广白还没来得及问丁桃去哪里,另一边萧既明就已经迎了出来。萧既明和陆广白并肩走着,三言两语讲明了萧驰野去驿站的事情,萧既明没有多问,只当他是去玩了,数落了两句贪玩便带着陆广白和陆亦栀往屋里走。

晨阳心急如焚,眼下又寻不到机会同世子禀明,陆广白和陆亦栀带了贺礼,府里的家丁帮忙卸车牵马,萧既明带着陆广白和陆亦栀到前厅拜见离北王。晨阳心里急,好不容易得着机会禀明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萧既明听到后也是吓了一跳,匆忙禀明父亲,连带着陆广白和陆亦栀也吃了一惊。

王爷听说丁桃已经带了近卫队过去,沉声吩咐晨阳快马加鞭赶过去,无论那里情况怎样,都先把阿野给带回来。

萧驰野如果没发现驿站异常,丁桃带走的近卫队到达,反而会暴露他的身份,让他陷入危险。如果他发现了异常,以他的性子得把这驿站捣了,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手,一样危险。所以晨阳的任务就是赶紧把萧驰野带回来。


萧驰野的近卫队还不到二十人,丁桃领着一队人赶到客栈的时候,正看见萧驰野的佩刀被对方一剑挑开。萧驰野往后退了几步,对方的剑已经逼近喉咙。丁桃武功虽然不行但轻功很厉害,当即踏着马背借力腾空,一头撞歪了那人手臂。萧驰野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大喝一声使着蛮力砸上对方的头颅。

血溅了萧驰野一头一身,在寒冬里冒着热气,混着他口鼻喘着呼出的热气。骨津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口,他的肩头也被刺伤,别人的血混着自己的血,血腥味儿浓重刺鼻。

近卫队加入战场,使得萧驰野得了喘息的空档。他捡起被打掉的佩刀再次冲进混战的刀光里,等到晨阳来时,驿站院子里横七竖八全是尸体,萧驰野、骨津和丁桃都沾着半身血污。

“主子!”晨阳吓坏了,赶紧跳下马来,“王爷和世子让你赶紧回家。”

萧驰野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撕下一节里衣草草包扎了伤处。

“他妈的,边沙的探子把驿站人都给替了。”萧驰野啐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血。

骨津往后院看,在那破地窖里看到一摞尸体!昨天陆广白路过,这哪里是装修,分明是把原本驿站的人杀光了,另一批人取而代之!

“往北五十里,是他们下一个窝点,刚才我听着他们派人过去了。”萧驰野喘息着,“没准今晚那边驿站也得被屠了。我捣了这边,这会儿追上去还来得及!”萧驰野站起来,晨阳赶紧过来扶着。

“主子受伤了,咱先回家吧。”晨阳劝到。

“我得追上去。”萧驰野喘匀了气,扶着晨阳的手臂。晨阳比他大,比他高出半个头。“这个驿站是第一所,下一个是第二所,得趁着他们还没扩大范围前清理干净。”萧驰野咳了两声,接着说,“丁桃,你跑得快,你带两个人走,现在把大哥给我那支轻骑调来,直接到北边驿站,要快!”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

这是萧既明给他的令牌,能调动一支三十人的小队,全是萧既明的亲卫兵。

丁桃年纪小,一直养在萧驰野身边,萧驰野就是他心里的倚仗。他被刚才这阵势吓坏了,一边咬着牙抹着眼泪,一边接过令牌,跺跺脚:“主子!注意安全!”转身上马就跑,小马驹踏出一阵马蹄声。

丁桃带了几个近卫,萧驰野这边的人手明显不足,骨津又受了伤。他得快一点追上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太阳转到了西边,暖阁里的炭盆烧的旺盛,萧既明、陆广白、陆亦栀围坐炭盆边,萧方旭让他们小辈聊着,自己早早回了书房。朝晖传来消息,萧驰野调走了萧既明分给他的小队。

快要黄昏了,萧驰野还没有回来。

萧既明肉眼可见得着急起来,陆广白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应该拦着他的。”

萧既明苦笑着摇摇头:“你哪能拦得住他啊。我现在担心他回来得挨打了。”

“萧大哥,让朝晖去看看吧。”陆亦栀也担心着。

“连亲卫兵都调走了,阿野这是遇到硬骨头了。”萧既明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吧,广白、陆姑娘,先失陪了。”

陆广白点头,叫着陆亦栀一起回客房休息。老王爷多半得揍人了,他们得回避,训子这事儿不能当着外人,拂阿野的面子。

萧既明只知道陆广白所说的驿站,策马奔到这里,只看到一地血和尸体,心凉了一大截,又不知道萧驰野下一步往哪个方向走了,急得原地打转。但无论他去哪里,要回家都得从这走,萧驰野翻身下马,决定在这里等。

傍晚了,再过段时间天就黑了。离北的冬天夜晚分外寒冷,阿野只披了一件氅衣御寒,这可怎么行。

最后一抹天光即将隐于山后,萧驰野驾着浪淘雪襟出现在路尽头,紧接着那一小队人马也漏了头。萧驰野老远看见萧既明,直接喊着:“大哥!”

萧既明快马奔到他身边,他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沾着血污,却分外欣喜。

“我抓了个活的!”萧驰野兴奋道,“边沙的细作屠了咱们的驿站,我截住了他们,还抓了个活的!”

萧既明还在检查他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听他这样一说突然后背发凉。

他一开始以为可能是强盗或者土匪,没曾想是边沙人。边沙人的细作,在年关时藏进了驿站里,驿站的下一次检查要过年后出了正月,如果阿野没有发现,这必将是离北的隐患。阿野这次,算是有功。仔细看看他身边这几个人,骨津似乎伤得有点重,坐在了后面的平板马车上,马车上还捆着个人,应该就是阿野说的细作。晨阳脸上有道伤口,身上都是血,但能骑马,看起来比骨津伤得轻。丁桃身上也全都是血,一边拿着本子记着什么,一边瘪着嘴哗啦哗啦掉眼泪,还不敢哭出声。

萧既明看着萧驰野亮晶晶的眼睛,所有焦急统统化为怒火,扬起了巴掌。

萧驰野见状条件反射一般往后躲了一下。

萧既明扬着的巴掌到底没舍得落下来,只是可劲儿揉了一下萧驰野的头,抹去他脸颊上的血污,问道:“可有受伤?”

萧驰野想大手一挥说“小伤”,忘记了左肩有伤口,登时痛得叫了一声“诶呦”。

萧既明又气又心疼:“小心些,这次未免太莽撞了。”

萧驰野听见这话有点心虚:“爹知道了吗?”

“二公子闹得动静可不小,想不知道都难。”萧既明揶揄。

“我们没折人,我打得快,他们没反应过来。”萧驰野急于争辩。

萧既明心道要不是在骑马我铁定第一个揍你,嘴上却道:“小祖宗,别拱火了。爹气得是折不折人吗?要是爹听见保准你三天下不来床。”

萧驰野心虚闭嘴,半晌,可怜巴巴对着萧既明说:“大哥,我腿也被砍了一刀,疼死了。”言外之意是,能不能帮忙求个情。

萧既明叹了口气:“回去好好认个错。”

“我不想挨揍。我身上好疼。大哥,我身上好疼。”萧驰野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本想着这次立了功,满心都是欢喜,忘了家里老爹那一关可不好过。现在提起来了方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疼,血口子沾了衣裳,动一动就扯得疼。

谈话间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几人翻身下马,家丁出来传话:“二公子,王爷说你回来就去书房门口跪着。晨阳去后院领二十板子。”

萧驰野一惊,拽住晨阳:“别打他,他身上让人砍了好几刀。”

“诶呦二公子,您就别拱火了。”家丁跺脚。

“我替他挨!”萧驰野急道。

“少不了你的,现在滚过来跪着。”萧方旭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萧驰野一下子闭了嘴。他没说谎,腿上确实被砍了一刀,走路一瘸一拐的。萧方旭在前头走,他在后头跟着,腿不好,跟不上。萧既明让丁桃骨津他们回去处理伤口,快步跟上父亲和弟弟,大手一搀,拖住走路摇摇欲坠的萧驰野,扶着他往前。走到书房门口,萧方旭一甩袖子进了房门,萧驰野便在门口跪着。

天早就黑了,寒风一吹,冻得萧驰野打了个冷战。他小腿受伤,不敢坐在小腿上借力,左肩上也有伤口,也不敢撑着地面借力,骑了半天马,膝盖也疼。大哥跟着父亲进了书房,书房门关着,还有厚厚的门帘,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呼呼风声。虽说是将门之子,这却也是萧驰野第一次杀人。他回想起自己抱着石头硬生生砸碎了对方的脑壳,血喷了他满身满脸。那人死前狰狞的表情突然异常清晰,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里似乎夹着那人死前卡在喉咙里粗哑的惨叫声。他一闭上眼睛就是血红一片,身上还有边沙人的血腥味儿,风吹不散血腥,反而把味道越吹越浓。

他开始战栗起来,不是害怕,只是战栗。他见过死人,见过战场,他不怕血。但是他跪在寒风里依然战栗,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口鼻喷出的热气在寒风里瞬间冰冷。他似乎听见了后院板子唱数的声音和砸在晨阳身上的闷响,战栗加剧,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地面借力,手臂抖得不成样子。

不知这样熬了多久,骨津被唤进屋里,又被搀扶着离开,他还在门口跪着。书房的门开了。萧既明从里面出来,躬下身子,用力拉他起来,拿大衣把萧驰野裹了满怀。萧驰野突然偏过头去,他还没哥哥高,站直了大概到哥哥的脖子,现在伤了腿,还要矮一点。他把脑袋埋在哥哥胸口,用力箍紧哥哥的腰,他还在抖,在哥哥怀里,全身都在抖。

萧既明也用力把他环紧,一手揽着腰背,一手安抚他的后颈。

哥哥就这样环着他,手在他后颈处揉捏,让他放松下来,等他的身体战栗缓和,才用力揽了揽他的背,轻声问道:“还好吗?”

“嗯。”萧驰野答,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萧既明没有放手,依然一下又一下揉捏着萧驰野的后颈:“别怕。”

萧驰野的脑袋在哥哥怀里蹭了蹭,闷着声音逞能:“没怕。”

萧既明没有放开他,他能感觉到弟弟的身体还在战栗:“别把鼻涕抹我衣服上。”

萧驰野的手臂箍得更紧了,只是不说话。等到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才吸了吸鼻子,放松了手臂。

萧既明却没有放开他。他揽着萧驰野后背的手一下又一下安抚着萧驰野,等到他彻底放松下来,才松开手臂。

“进去吧。”萧既明说,把萧驰野揽到书房门前,自己站在他身后。

萧驰野点头,瘸着腿踏进书房。

书房里很暖,迎面扑来一股热浪,倒逼得萧驰野后退两步,他腿不好又站不稳,后面的萧既明赶紧接了他一下。

萧驰野吸了吸鼻子,一瘸一拐走到父亲面前,曲腿跪下。

萧方旭刚才听大儿子说了事情经过,也问了骨津,一面骄傲于他小小年纪这样冷静,一面又气他不顾自身安危贸然前进。这时候萧驰野进来跪下,他才得空好好看一看满身是血的小儿子。

萧驰野心里没底,低头跪着半天没听见父亲问话,又紧张起来。他今天神经太紧绷了,现在放松下来,稍稍紧张一点就浑身战栗。冰敷止痛,在外面时伤口都在寒风里冻着,已经觉得很疼了,现在书房里暖和,那些伤口翻来覆去叫嚣着疼,竟疼出一脑门冷汗来。

萧既明在旁边眼看着刚刚平静的阿野又开始发抖,悄悄拽了拽父亲的衣袖。

“阿野,跪了这么半天,反思出什么来吗。”萧方旭问。

“……我错了。”萧驰野嗫嚅着,“我应该和你们说一声的……但是我……我很怕我来不及……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驿站遭袭……猛没在我身边……我……我……”他声音越来越低。

萧既明叹了口气。阿野分明在说着,知道错了,但不后悔!

萧方旭道:“起来。”

萧驰野手撑着地,缓缓站起来,他腿伤不便,站不稳,萧既明便上来扶着他,他的大部分力气都倚在萧既明身上。

“害怕吗?”萧既明问。

“不怕。”萧驰野答,抬起头望着父亲,满脸血污,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老王爷突然笑了:“不怕……不怕……好样的。”

萧驰野不吭声了。

“我让晨阳叫你回来,你怎么连晨阳也一块儿拐跑了?我打他打得是这件事,这叫办差没办成。”萧方旭道,“你有机会回来,和家里父兄商议。你却选择了私自调了你大哥的亲卫,一个人冲出去。阿野,这是对方人少,外加没有反应过来。万一你出事,你让我和你大哥去那堆尸体里寻你吗。”

萧驰野又偏了一下头。

萧既明知道,这是又哭了。他哭时总是这样,往旁边偏一下头,有点执拗。

“阿野,今天你哥也在这里。爹知道你总觉得你哥样样比你强,你就较着劲儿想自己也办件大事,好让爹看看,我们阿野也是很厉害的,是不是?”萧方旭很少这样说话,他看着满身血污的小儿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和你哥都是爹的孩子,你们都是离北的小狼。”萧方旭的大手落在萧驰野的头上,感受到他的战栗。

萧驰野偏头偏到已经把脸整个埋进了兄长的衣服里。

萧既明扶着他:“又把鼻涕抹我衣服上了。”

萧方旭话锋一转:“话虽如此,该罚还是得罚。”

萧驰野浑身一僵。

“用你哥令牌调兵,是不是你?调走了三十兵马,这事不能过去。”萧方旭道,“但念你有功,边沙细作这次栽在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手里,没埋下隐患。等你陆家哥哥姐姐走了,你也和晨阳一样去后院领二十板子,算罚过了。”

萧驰野的脸还埋在萧既明衣服里,“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听说你受伤了?伤哪儿了?”老王爷伸手拍过去,一掌拍在萧驰野肩头的伤口上。萧驰野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闷哼一声。萧既明忙把弟弟揽得离父亲远了一点:“爹,哪有你这么探伤的。他身上有多少伤口现在也不知道,不如先让他回去清理一下。”萧方旭点头,算是应允了。

萧既明扶着萧驰野出了书房,寒风吹过来,萧驰野条件反射般又抱紧了兄长。萧既明唤了老管家王伯过来,把二公子带回房间去,叫郎中来好好看看,转身又回了书房。

“边沙那事儿我叫人去查了,你不用担心了。”萧方旭看着萧既明。

“不是这事儿。爹,那是我的亲卫兵,不是正规军,牌子也是我给他的,他这不算私自传递军令。”萧既明说。

“我有说他私传军令吗?”萧方旭啜了一口茶,“私传军令那是死罪,岂能二十板子就过去。”

“那您这是……”

“我瞅他生气,想揍他。”萧方旭心平气和。

萧既明目瞪口呆。


陆广白和陆亦栀留宿一晚,第二天带着萧方旭回赠的贺礼返程。离别时,萧驰野非说昨天那事儿赖陆广白,是陆广白没拦着他才害他回家挨老爹的骂,非要拉着陆广白讨个说法。陆广白有点迷茫,但也没辩驳,任由他拉着到院子角落里,萧驰野却从怀中掏出一副马镫来。

“这是我找人拿上好的铁打的,本来想自己用来着,现在送给哥哥,谢谢哥哥昨天帮忙,没有你,我们还真发现不来这个细作。”萧驰野笑得眉眼弯弯,他眼睛亮,眉毛锋利,笑得眉眼弯弯时就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陆广白回头,看萧既明和陆亦栀在马车前面告别,趁着四下没人,悄悄牵了牵手。

陆广白笑道:“我收下了。为你大哥创造这么个机会,搭出一副马镫,阿野,你直说啊,我能不跟你过来吗。”

“哪里,我真心谢谢你。”萧驰野也笑。

“好好练武。亦栀嫁到你们家,要是被你哥欺负了,你得给她撑腰。”陆广白道。

“你得劝劝陆姐姐别跟着大哥和老爹欺负我才是。”萧驰野回答。


陆广白和陆亦栀走后,萧驰野到后院领了二十板子。说重其实不重,家里的板子比什么军棍庭杖轻多了,也没人敢对他下狠手。但说轻也不轻,足够萧驰野趴在床上耍个赖。

“大哥,我身上疼,你递我杯茶。”萧驰野趴在床上,双臂交叠抵着下巴,抬着眼睛看萧既明。

萧既明给他拿了茶。

“大哥,你让人出门给我买包瓜子呗。”萧驰野趴在床上。

萧既明吩咐下人出门买包瓜子。

等瓜子买回来,萧驰野又叫:“大哥,你给我剥。”

萧既明伸手拿了本书,卷成筒敲他一个爆栗:“自己没手吗。”

萧驰野捂着脑袋往床里翻了翻身:“我肩膀疼。”

“那你别吃。”

萧驰野拽了拽萧既明的衣袖,像个小动物。

“你那天吓坏我了。”萧既明说,“浑身冻得冰凉,钻进我怀里还在一直抖。我是揽进怀里一只冰雪人。”

“就算是冰雪人,你也不会推开我的,对不对?”萧驰野问。

萧既明看着他,他才十二岁,虽然已经开始向成人的样子长了,下颌的棱角初具雏形,但脸上的婴儿肥还没退。在外面装得像个小大人,在家里还是喜欢耍赖,宠他宠得没边了。也是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东西,凭着几句话揪出边沙细作,除了离北隐患。

“要不是看你哭得可怜,我指定第一个揍你。”萧既明笑。

“我已经挨打了,你给我剥瓜子。”萧驰野趴回来气鼓鼓。

“自己剥。”

“诶呀我肩膀疼,疼疼疼疼。”萧驰野装蒜。

萧既明拿着那书卷的纸筒一下子抽在萧驰野刚挨了板子的屁股上,萧驰野没防备,“诶呦”一声翻过身去。

“这才叫真疼,你也装得像一点。”萧既明好整以暇。

“世子,王爷叫你。”外面家丁叫着。

萧既明掸了掸衣服,往外走,萧驰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把瓜子放兜里。


萧方旭是找萧既明商量提亲的事,萧方旭说着,萧既明听着,他手里那书卷的纸筒还没来得及放下。

萧驰野躲在父亲身后,有点距离,父亲看不见他,但大哥能看见。

萧既明看见那小兔崽子揶揄地看着他,眼睛骨碌碌转,机灵死了,嗑着瓜子,一脸看戏的表情。

萧既明偷偷在身下抖了抖书卷筒,萧驰野笑开了花。


若干年后,萧既明重伤,萧驰野成为新的狼王。有人也问过萧既明,会不会觉得嫉妒,会不会担心重伤之后,被萧驰野排挤。萧既明突然想到那个深夜,他揽进怀里一个冰凉的阿野,像揽进满怀风雪。

他不担心,他怎么会担心。就像他揽紧萧驰野冰凉的肩背,若是哪天他也满身风雪,他相信,阿野也会揽他满怀。

那个小东西,现在比大哥还要高了。


FIN


PS:私设叫陆广白“广白哥”,因为那时候小阿野太小了,和陆广白又不是后来的同僚关系,陆广白和萧既明是朋友,直接叫名字会显得没礼貌。


PPS:有喜欢萧家兄弟的吗,我找了半天没有粮吃我好饿!喜欢就点点小红心或者小蓝手或者留评给我吧,单机好无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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